北水镇的李铁匠有一双女儿,姐姐名叫念蓉,妹妹呼作南南。从这两个名字看起来,还真有点意思,念蓉名字中的“蓉”字是李铁匠亡妻的字,而我的名字就是来自南山村中的“南”字。
我原本的家住在南山村离地面角度约为十六度的山坡之作文人网Www.ZuoWenren.coM上,坡上有一间矮矮的红瓦房和奶奶徒手盖的一方鸡圈。
初夏的晚上,坡上的草儿们还没有换装,在坡土上精神抖擞地挺立着。草丛中还能看到一朵朵蓝色的牵牛花,甚是漂亮。抬头望着天心的弯月和围在弯月旁的星星们,我的心向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呐喊:“妈妈,我再也不要叫你奶奶,我要喊你一声妈,倘若你听见了,你就对我眨一眨眼睛……”
奶奶的丈夫不知去了哪里,奶奶家的门梁上至今还挂着‘光荣之家’四个字,奶奶不愿给政府添麻烦,奶奶守寡多年,没有一句怨言。
奶奶临终时告诉我:“她是在南山村的六眼水井旁捡拾的我,后来走遍四乡,也没探听到我父母的下落……”我抹着泪光不停的点头。为此,奶奶后来还遭受了乡人的白眼,从哪里捡了个哑巴丫头?
十年里,我讨厌冬日的风!我恨冬天的雪!
风里带着刀子,吹到哪里,劈到哪里,都硬生生旋下一块疼痛来,树木发抖,房屋发颤,坡上鸡圈里的鸡们吓的头发到竖,毛骨悚然。奶奶家的墙壁如奶奶的手一样,也旋开了一道道的小裂口。冬日的夜里,奶奶让我裹紧被子,钻到被窝里去,而她坐在吊在房梁顶上的大灯下忍着腰疼执着地绣着一双双鞋垫。
奶奶送我一双绣着一汪清泉的鞋垫,泉边生着一株山茶红哩。我用笔告诉奶奶,我的脚泡在水里,会冻坏的。奶奶说,孩子,泉水冬暖夏凉,冬天,你就想着脚底下有温水流淌,夏天呢,有清凉在脚底下护着你哩。
16度的坡上,十年里跑坏了六辆三轮车。
年轮就像落在满坡的红山果,落在了坡上,又挂回了树上。奶奶的白发又生了几根,奶奶的腰从150度弯成了120度。
我陪着奶奶去看过医生。医生的轻描淡写,奶奶就没放在心上,奶奶也做不到。喂鸡,给红山果树松土维护,摘红山果,绣鞋垫,奶奶在十年里一样没少做,一样扔不掉。
冬日的雪坡上,奶奶三轮的手刹坏了,我和奶奶栽在了雪地里。
奶奶躺在了床上,奶奶跟我说着今天集市上的鸡蛋肯定涨价了,奶奶说今年的鞋垫,她又有了新创意,奶奶说,南南,鸡圈里的鸡一定要喂饱了哩,不能让鸡饿着,不然鸡生气了,会不生蛋的……
后来,奶奶给北水镇的干儿子李铁匠打了电话,说满山的红山果马上就要成熟了,奶奶答应给李铁匠2成红利。
就这样,奶奶在床上躺了一年,每天念叨着鸡,红山果,鞋垫,还有南南!
奶奶拄上了拐。
奶奶的腰弯成了弓,眼睛向下看着地面,行走的时候很费力气,走的歪歪斜斜。她的疼痛她自己知道,我也知道。谁也不知道弓形的腰承载了多少吨的重量?奶奶拄拐的时光,我和李铁匠听着奶奶的指挥,李铁匠赚的是那两成红利,我赚的是奶奶的快乐!
奶奶走了。我成了铁匠的女儿。
李铁匠刚开始对我还算不错,那会因为有奶奶的遗产在。
后来我带念蓉去了16度的山坡上,我用笔告诉念蓉:山坡上的红山果真的好甜。我告诉念蓉关于奶奶的故事。
念蓉告诉我:希望你唱着走过昨天,像你奶奶一样。
我两对着天空呐喊:“奶奶,奶奶”。我们的呐喊回荡在16度的山坡上,虽然我是个哑巴。
我用笔告诉念蓉:“以后每年的这一天,也是奶奶的忌日。我都会给天上的奶奶写一封信,做天上奶奶的最亲爱的笔中人”。念蓉对我伸起了90度的大拇指。
第一封信,奶奶您看到了吗?
奶奶,我知道您的腰很疼。我知道十年里你为了你的哑巴姑娘,累弯了腰,倒在了病床上。奶奶,我倒希望这份腰疼再陪伴你5年,10年,因为南南那会就长大了,就可以成为你的拐杖了……
奶奶,让我喊你一声妈吧。让我坐在三轮车前面的位置吧,你坐在后面,我也像当年你告诉我一样:”奶奶,坐稳了奥”。